Tattoo lover(下)

日子过得很平静,在每个夕阳和清晨中赶来又过去,从来不带走什么,也不会多留下什么。


都暻秀和边伯贤的恋爱也一直如此。


转眼间已经翻年了,从当初认识到现在算起已经整整四个月了。都暻秀没想过到底要怎么经营这一场感情,他只是急于从上一段感情的失利中脱身,从而闭着眼睛选择了边伯贤。说难听点,边伯贤就是个接盘侠。


但是饶是都暻秀如此,边伯贤也从没有过问过他的过往,关于那个被洗掉的纹身还是名字的主人,他都没有主动提起过,他不愿意咄咄逼人,非从恋人口中问出个一二三所以然,他想每个人都是有以前的,人们都说以前的事再拿出来探究是幼稚的表现,他也赞同。


其实边伯贤曾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,否则用身边朋友的话说,以他的资质早就去风风光光做歌手了,还用得着凑上自己前十几年全部的积蓄拼了命的开一家纹身店吗。现在回头看过去,边伯贤觉得他大概也是不后悔的,那时候他潇洒,快活,虽然干了不少混蛋事,但在他看来,起码青春并不是一场空的。


都暻秀不知道的是,边伯贤没有母亲,而父亲也在监狱里度过最后的时光。他十三岁的时候就被送去了福利院,福利院也并非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虐待儿童,给他们以非人的待遇。如果非要说的话,大概也只是他运气不好,碰上了一群不学好的孩子。他们的童年是从对别人挥出的第一拳开始的,直到最后其中的一个朋友住进了ICU才停止。


那天边伯贤靠在医院的墙上,身上的卫衣被撕出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洞,沾满了灰尘的同时,浸透了许多血渍。他不说话,也不着急,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,从口袋里翻腾几下摸出来一盒烟和打火机。他用沾满了血,已经干涸了发黑红的手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,期间究竟因为不住的抖动尝试了多少次他也记不清了。打火机是他当时的女朋友送他的,那个小小的Zippo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个来回之后,然后掏出电话说了分手。


电话里的人歇斯底里的问他为什么,他只是说我当初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我们打赌来着。


而他说的也是真的。


那天晚上之后他们就散了,消失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,用对剩下生命中的热情来掩盖自己的过去,所有人的生活从不知道哪个熟识的人的嘴里传来的都是步入正轨的,成家立业结婚生子,无一不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。唯独边伯贤没有,他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迷茫,他当初从没思考过走到今天这一步该怎么办,他没有亲朋好友的接济,没有文凭学历去找工作,他想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的,所以他把唯一的房子卖卖了,才有了今天的纹身店。


都暻秀其实多少也能看出,像边伯贤这种人有的过去都是充满了暴力和鲜血的,那种用拳头发泄的青春他或许也接触过,只是他收手的早,或者说他有受到正确指引的条件。他不好奇那些有的没的,也不想现在对边伯贤全盘托出,他不是不信任他,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也许是不够喜欢,他心里的地方太小,还没有来得及腾出地方就急着让下一个人进来,现在落得一个尴尬的局面。


事情是从两个礼拜前开始的,都暻秀发了奖金,美滋滋的冲进店里跟边伯贤说一起出去吃饭,边伯贤弯着眼睛说好,早早地关了店陪他一同前往。


餐厅是都暻秀挑的,他说从好早以前就一直想要来试试,结果后来的日子因为各种事情耽搁抽不出时间,索性想着想着也就忘了。边伯贤揉揉他的头,说以后有什么想做的都第一时间记下来,他可以用足够的时间去陪他完成。都暻秀只是笑了笑,藏在袖口里的手悄悄勾了勾对方的手,后者则一把握住放进自己口袋里。


边伯贤使劲握了握他的手,他说今年冬天好冷。


直到遇见朴灿烈之前,边伯贤想这样的景象都是可以继续维持的,可是偏偏那个人再次出现,再次撕开都暻秀的伤口,再次踩着以前的脚印闯进他的生活。他看着都暻秀错愕的表情,对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也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,他收起一向温柔的表情,三个人在沉默中离开了餐厅,只站在门口吹着冷风,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。


“朴灿烈先生来是有什么事吗?”


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边伯贤。他一辈子都没想过争取什么,得到什么。他以前想,这个纹身店能开就开下去,开不下去他就关门,没钱了就去找活干,没人要就先花着手里有的,要是得病了也不打算去治,死了最好,越快越好。可是现在他舍不得了,他觉得自己没出息了,变得会因为一个人畏手畏脚,会害怕失去什么。他本就是孑然一身,拥有的和能失去的都只有都暻秀一个罢了。


“暻秀,跟我谈谈吧,就我们,好吗?”


朴灿烈没有接边伯贤的话,而是兀自跟一旁的都暻秀提问。都暻秀没有抬头,也没有发声,更没有向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走去或是伸手,他看着地上前两天下了雪的水泥地,脏了发黑的雪块被他踢过来踢过去,鼻尖冻得红红的,连带着眼眶也是红的。他想不出说什么好,因为打心眼里儿来说他不太想拒绝朴灿烈,但同时又不知道要怎么给边伯贤一个交代,他讨厌这样陷入两难的境地。


“暻秀不愿意,朴先生还是请回吧。”


边伯贤长叹一口气,准备往都暻秀的方向走去,却被朴灿烈一下拉住了胳膊,边伯贤看到他眼里的怒意,仿佛找回了当年活在慌乱无处安定的自己。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,好像掀开谁的头皮放进了一个炸弹,不知道谁的更先爆炸,只觉得一分一秒过去都是危险的气息。


都暻秀有些慌了,他没猜到局势会发展成这样,匆忙上前两步想要将两个人分开。他拍了拍朴灿烈的手,示意他松开。那动作好像是劝说,又像极了撒娇,他感觉到无助,希望有个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,两全的,谁都不会伤害到的。他有时候也想,如果他不跟边伯贤在一起就没有这么多是非,再往前倒退一些时间,他就不该去洗那个纹身,又或许,当初跟朴灿烈提分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。


其实到底错的不是跟谁在一起,也不是遇见了谁,跟谁分了手。只是在没有理清感情前,一切决定都是可笑的。


都暻秀说话带着些鼻音,声音低低的小小的,他不敢看向谁的脸,说了句。


灿烈,走吧。


他说的既不是“伯贤我们走吧”也不是“朴灿烈你回去吧”。


朴灿烈走了之后,他跟边伯贤两个人在暮色里站了很久,边伯贤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也没有找出一根烟,突然他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很多年了,从医院的那个晚上起。都暻秀默不作声的掏出一根递给他,就着他叼进嘴里的姿势点了火,他看见边伯贤夹着烟的两个手指抖得厉害,脸也被冬天的寒风吹的通红,眼睛没有看着自己,而是盯着马路上过往的车辆和对面的街景。他深吸了一口,不小心呛进了肺里,咳得厉害,空旷的街道上充斥着他被无限放大的咳嗽声,回音一遍一遍不绝于耳。都暻秀想上前去给他拍拍后背,但是边伯贤转身把烟塞给了他,然后摸了摸他的头。


边伯贤走了,一句话也没有。


都暻秀你真是他妈的活该。他自己这么想。


后来自然而然的就没了联系,边伯贤和都暻秀都不是什么太主动的人,边伯贤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打过电话,而都暻秀也没有再去过纹身店找他。他们之间连一句分手都还未尘埃落定,就在彼此的生命中匆匆的退出抹去了自己的痕迹。都暻秀想边伯贤大概是恨他的,想来自己这种作为和当初的朴灿烈并无差异,或许是过去和朴灿烈一同度过了太长时间,就连卑劣的行径都一起感染去了。


都暻秀也赌气,他觉得边伯贤起码应该找他要一个解释,甚至就算分手也应该大大方方,明明白白的说出来,可是他都没有。


过几天朴灿烈找上了门,他扒在门口死赖着不走,他说他现在想明白了,他想和都暻秀和好,以前的种种他都会改,一再强调自己会重新做一个好男友。


都暻秀突然觉得累了,早在几年前他就听惯了这些花言巧语,其中几分真假就光凭语调他都能参透。他让朴灿烈回去,对方却强硬的闯了进来。都暻秀有些急眼,眼眶绯红,指着门口说让他滚出去,朴灿烈却硬生生把他拽进了怀里要吻他。


那一刻都暻秀突然就慌了,他很害怕,他怕朴灿烈过于亲密的举动,他接受不了。他之前以为自己是会有所期待的,可能歇斯底里的大吵一架,他还是会重新原谅朴灿烈。但是他在发抖,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流,他抱着脑袋用尽力气说求求你,求求你,别这样。


“你就这么喜欢那个纹身的吗。”


朴灿烈的一句话像是戳漏了气球的银针,狠狠地扎进都暻秀的心里,他重复着自己不知道不知道,但朴灿烈没有停下来的意向,他说:“你以前就是这样,永远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,想表达什么,一言不发总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,到最后又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。你怪别人不懂你,你也抱怨自己没有足够了解别人,可你从来没有给双方这个机会,因为你永远都在怀疑自己和他人对你的感情。”


都暻秀再去找边伯贤的时候,纹身店已经转让了。


他站在还在装修的店面门口,看着已经拆的破败不堪的装潢,心里像是缺了个窟窿,四面八方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,吹的他整个人一个透凉。


他忽的就想起边伯贤牵着他的手说好冷啊,他才明白原来真正冷的不是天气,而是人心。他又想起第一次跟朴灿烈吵红了眼大嚷着要分手,朴灿烈头也没回摔门而出的情形,他也是抱着膝盖躲在家里哭,心里也是跟扎漏了一样难过。朴灿烈说的没错,他活了近三十年,可能在这世上唯一没有学会的就是表达,他从没有说过喜欢边伯贤,一切的生活轨迹都是由对方来主导,他心里有意见,但不说出来讨论解决,他总是觉得别人可以发现,总是等着别人去发现,到头来他却紧闭心扉将他人拉开好大一截的距离。

边伯贤回家的时候,那条本就偏僻的巷子连唯一的路灯都关了,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,如果换做是别人恐怕都不敢住。他有些躁的用钥匙噼里啪啦的打开房门然后随手关上,进了屋也没有开灯,借着皎洁的月光从不远处的柜子里拿出酒精和棉签给自己消毒。酒精触碰到伤口是沙疼的,边伯贤连眉毛都不皱一下草草的干着手上的工作,差不多了就用纱布就着棉花一贴一裹,随后倒在沙发里。


在家的时候边伯贤格外不喜欢开灯,他喜欢这个屋子的窗户正对着月亮的景色,白雾似的云缠绕其中,一派朦胧的美深深地刻在他的心底。他也喜欢躺在黑暗里,视觉感观被削弱,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风声相互穿插着,偶尔能听到猫狗的叫声,除此之外只剩下死寂。


这个房子是他用剩下的钱租的,面积不大,甚至可以说实在是小得不像话,只有一个卫生间,厨房客厅和卧室共用一屋。进门左手边是鞋柜和电视,电视前是一个破旧但还算舒适的沙发,沙发后面便是一张床,右手边是厨房,灶台橱柜一应俱全,再往里的屋子便是卫生间。


卫生间倒还算不上太小,边伯贤跑遍了许多地方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装得下的小浴缸。他以前总幻想跟都暻秀一起泡在浴缸里,桃子味的入浴剂,他抱着他的男孩在温暖的水汽里嬉闹,接吻。还想过在深冬的夜晚煮上一锅都暻秀喜欢的拉面,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着电影,分享着自己的感想,有可能的话再聊一聊对生活的憧憬。


他在遇到都暻秀之前都没想过要抓住什么去活下去,他有时候也的确恨他,恨他把自己从一无所求的日子里拉扯出来,最后却先行离开,留给他一个空落落的未来。可想着想着,他还是思念他的男孩,他怕他重新回到朴灿烈的身边依旧不幸福。


他就这样辗转在害怕和思念中往复循环,再次回到了原来的日子里去。


说到底打架的活禄还是适合他的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的积怨太深,他挥出的每一拳总是用尽了力气的。他以前觉得快活,现在觉得真实,无论是飞溅的温热的血液还是骨骼与骨骼接触之间传来的痛感,都让他感受到自己在无比真实的活着。


其实边伯贤是不稀罕拿这些钱的,但是当他询问身边人有什么合适的工作的时候,人们都像是约好了一般告诉他你不如还是回去给人打架吧。恍惚间他觉得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自己也从未变过,只是不再像过去那样洒脱,他在见过世间冷暖之后,在经历过令人珍惜的感情之后,也和普通人一样会患得患失。没有人一辈子是无欲无求的,包括边伯贤。


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,边伯贤快速从沙发上坐起走向门口,侧耳仔细听着动静。也许是一分钟,也可能是五分钟,传来了不大的敲门声,随后又没了动静。


“应该是这里没错啊……”


下一秒,大门瞬间被拉开,门外的冷风一股脑的冲进屋里,都暻秀和边伯贤两个站在门口面面相觑,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。都暻秀在来的路上打了一肚子腹稿,就连见到对方后的摆什么表情都想好了,眼下却只知道干瞪眼。他愣了好久,想着说些什么才不会让局面更尴尬下去,他猛的起必经之路上那个漆黑的巷子,心里突然就委屈了起来。


“路上,很黑……”


他小声的对边伯贤说了一句,带着一点点不易捕捉的哭腔。都暻秀咬了咬牙想话都说了,总得做点什么,他想伸手去拽边伯贤的衣角,却一把被拉进怀里,不知道什么那一刻他心里所有的建设全部崩塌。他哭得很凶,像个小孩一样,搂着边伯贤的脖子打着哭嗝,在他耳边轻轻的不断的重复:“伯贤你别不要我,我是喜欢你的,你别不要我……”


边伯贤把头埋进男孩的颈窝,深深地嗅着人身上好闻的草莓牛奶的味道,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对不起,我好爱好爱你。他给都暻秀擦了擦眼泪,轻吻着他的额头问他有没有想他。


都暻秀点点头说有,每天都有,他怕再也见不到边伯贤了,就更想了。


边伯贤笑了,他又把人拉回怀里,告诉他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像样的工作和生活了,跟他在一起会很苦。


都暻秀抬头看着他,眨眨眼睛,眼泪还没干,衬得他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星星一样好看。


他说我欠你一个表白,现在补上了,作为补偿你不能再丢掉我了。


请你一定要对号入座,我说的所有星光月亮,清泉小溪,蘸着糖的奶油和蜂蜜,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事物,都只是为了形容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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